至少有三位服务员在我们周围盘桓,他们都身穿蓝色西装,打着淡蓝色领带。他们给我俩倒完苏打水后就开始上菜(酒杯已被悄然拿走)。在日本,正式用餐按惯例得预订,柳井正的手下对用餐地点肯定是精挑细选。第一道菜是亮橙色的北海道海胆,它放在锯齿状大盘中,底下铺着白色茴香与海藻酱,活脱一顶倒置白色牛仔帽。海胆味道鲜美,但酱味稍微有些重,盖过了原味。
正当柳井正以日本人的吃法啧啧享用起海胆(据说这种吃法能增味不少)时——我赶忙说且慢,然后掏出iPhone抓拍他的吃相。通过镜头,我再次注意到他一板一眼的寸头和突出的双眼。“这就好比烹调,”他自贬起自己的长相,“如果原料不好,就长不出帅哥模样来。”
我希望继续谈论挥之不去的日本侵略的历史遗留问题。尽管优衣库等日本公司如今越发仰仗中国员工及消费者,但柳井正三下五去二就已把第一道菜消灭了,我觉得应该趁热打铁。蘑菇冻汤端上桌后,我转而问他的童年时代。柳井正1949年出生于山口县(Yamaguchi)的煤炭城市宇部(Ube),他的父母在此经营一家西式服装店。柳井正把宇部与约翰•福特《青山翠谷》(John Ford’s How Green Was My Valley)中坚忍不拔的威尔士煤矿山村相提并论,这部影片讲述了对环境与社会的过度掠夺。“想当初,日本仍是个被美国占领的国家,国贫民穷,我父母在一楼开了店铺,全家则住在二楼。”他还清楚记得当时巧克力与咖啡的味道让他“魂牵梦萦”。
他接着说,只要有煤矿倒闭,他的同学就会随全家远走他乡。“我从小就知道企业都有‘大限’,一切终有尽头。”我问他是否想逃避?“当时我就知道父亲对我有所期待。”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,终有一天要接掌衣钵。但他也希望当“工薪阶层”——衣冠楚楚地去日本大公司高就。
他考上东京久负盛名的早稻田大学(Waseda University),攻读经济学与政治学,他说大学期间,自己把大量时间耗在了打麻将与玩弹球盘上,弹球盘容易上瘾,面无表情的赌徒把金属球塞入嘈杂的机器中。他说,自己当时聆听爵士乐,“沉醉于美国文化”。正是上世纪60年代末学生因越战以及日本对美国惟命是从而举行抗议活动,从而导致早稻田大学停课了18个月。柳井正利用这个机会出国游历,最后一站是英国。他惊讶地发现每个人说的都不像英语,抑或说至少没人用自己理解的美式英语说话。“伦敦英语,我一个词都听不懂,”他说。他一想起这段往事,就不由得哈哈大笑。
1971年大学毕业后,他先在某连锁超市打了一段时间工,然后回到宇部父亲的老店铺。1984年,他担任业务繁忙的家族企业社长,并在广岛(Hiroshima)的背街小巷开设了Unique Clothing Warehouse仓储服装店(优衣库原先的名字)首家分店,销售的并非父亲主打的男士现成西服,而是廉价休闲装,类似于佐丹奴(Giordano)当时在香港的销售模式。
优衣库(公司起初名字的缩写)开始发展壮大,到上世纪90年代中叶,共开设了100多家门店。柳井正随后开设了首家东京门店。不久后,它开始量产经典款主打产品——售价20美元的羊毛夹克,据说每四个日本人中就有一位购买过它。它开始与日本技术最先进的厂家合作,试验冬日保暖、炎热夏天透气性好的新型面料。他说,优衣库后来把门店从东京开到伦敦、纽约、上海、莫斯科等大城市,但与这些相比,当初把门店从宇部开到东京的意义更为重大。“全球的大都市大同小异,”他说。
尽管如此,仍不乏出师不利的例子。2001年,优衣库在伦敦开设了几家门店,没想到多数因经营惨淡而关门了事。柳井正说失败的原因是门店相关标准的制定差强人意。在日本,尽管优衣库产品低廉,但消费者仍贵为上帝,员工必须彬彬有礼,门店必须布置得干净整洁。柳井正说这正恰恰是伦敦门店开张之日糟糕透顶的地方。“我当时很生气:地板肮脏不堪,货物胡乱堆放,”他一边说,一边津津有味地享用着刚端上来的、精心烹制的白鱼。“当时我都快气炸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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